我听到砰的一声响,眼前一片漆黑。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?我心里十分焦急,摸索着站起来,用力睁大眼睛,但什么也看不见,周围一片黑暗。我开口呼叫,不知道是声音哑了,还是耳朵暂时失去听力,我听不到自己的叫声。剧烈的疼痛抓住我,嘈杂的人声和喧闹的街道突然沉默了......

口述: 陈志诚  采访整理:祝赟一


失去光明


我不愿意回到那个周末,在我生命的第二十二个年头。


我听到砰的一声响,眼前一片漆黑。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?我心里十分焦急,摸索着站起来,用力睁大眼睛,但什么也看不见,周围一片黑暗。


我开口呼叫,不知道是声音哑了,还是耳朵暂时失去听力,我听不到自己的叫声。剧烈的疼痛抓住我,嘈杂的人声和喧闹的街道突然沉默了。当时根本就没意识到,是我的眼睛被打瞎了。


当我从医院醒来,生活中所有的颜色都被取走了,只剩下黑色,无尽的黑暗。


我瞬间落入黑洞,看不到亮光,看不见尽头。曾经侠走江湖和年少的梦想被击碎,连同父母的期望。我不知道接下来的人生怎么走…..


用我邻居的话来讲,就是我这辈子就算完了。我也觉得我没用,一个瞎子能干什么呢。以前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、充满期盼,早就想闯一闯,结果还没走出去,眼睛就瞎了。周围一片漆黑,包括我对未来毫无盼望的心。


为什么我在电子游戏机店门口逗留的一刹那,却遭遇到莫名其妙的枪击?我的眼睛牙齿都被钢球击碎,现在还有钢球残留在头部取不出来。


取不出来的还有与日剧增的仇恨!


虽然对方不是故意要伤我,他们在打架时用鸟枪射击,但是我却成了受害者。而接下来的赔偿过程,我更加受伤。肇事者一家冰冷的态度使我满腔怒火,报仇雪恨的念头淹没了我,可是我又能做什么?!


那个还没开始大学生涯,对未来充满憧憬的青年,沦为只能躺在床上、什么都看不见的瞎子!我的人生一下子失去了意义,没有任何希望。去死的声音经常萦绕耳畔,心底却还有一点点不甘。


一年后我参加了盲人按摩培训班,学成后开始了我的按摩职业生涯。虽有了自食其力的一技之长,我还是很迷茫。我不知道这一辈子要为什么而活。


闲暇时和一群朋友尽情烟酒、嫖赌、在KTVK歌,想靠片刻欢愉来麻醉自己。但是,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,空虚与仇恨使我几乎窒息。


有时会思索“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?”。曾回家拜师学习算命,想在命理中寻找答案,结果仍然一无所获。八字•四柱•阴阳•五行也无法为我解释生命的意义。


我表面上看起来嘻嘻哈哈,跟同事朋友都玩得来,其实内心很苦闷。我常常在想,如果我的眼睛没有受伤,现在一定事业有成、春风得意。网络小说中的角色,成为我的幻想、宣泄与满足。


一个不敢面对现实,不能接受自己的人,怎么可能会有真正的快乐?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十几年。


 枪伤后,我参加了盲人按摩培训班,开始了我的按摩职业生涯,虽有了一技之长,得以自食其力,但心中仍很迷茫。


遇见天使


2009年.我们福建省残疾人联合会在漳州的一个县,开办了盲人按摩培训班。我应邀去当他们的老师,那班学员有二十个,我遇到了阿燕。


阿燕小我十五岁,有一点点视力;年轻娇艳,人如其名,是个活泼外向的小燕子,而且很好学。刚开始,发现阿燕总是到处向同学传福音,我一听就反感,因为我崇尚中国的传统文化,还学过算命,加上从小到大看传教士在影视小说里都是反面角色,所以我对基督教、天主教很排斥。


有一次阿燕和几个学员到我宿舍玩,拿走了我的一斤白酒。那个时候我每天晚上都要喝酒才能入眠。事后和培训班的其他工作人员抱怨这几个调皮的学生,没想到阿燕更加锲而不舍地向我传福音,因为她觉得一个靠酒精麻醉自己的人真是太可怜了。


我一听更火了:「你所说的这些圣经上面的大道理,孔子、老子早在耶稣出生之前就说过了。中国人的话你不信,非得抱着外国人的大腿。你这个是崇洋媚外,是中华民族文化的汉奸!」


我使劲地喝斥她,还极力的扭曲歪解基督的形象。阿燕那时候都差点被我骂哭了,跑回宿舍给教会的姐妹打电话。教会的姐妹安慰她,要一起为我祷告。阿燕这一祷告就为我祷告了四年多。


主耶稣基督说过:「要爱你们的仇敌,为那逼迫你们的祷告。」(5:44) 。我不知道她当时是不是把我当成她的仇敌。培训班结束之后,我大部分时间都和阿燕在同一个地方上班,她仍时不时的邀请我去教会听道,或者参加教会的一些活动,都被我粗暴地拒绝了。


神奇的是,我和阿燕居然恋爱了。我想,既然我爱她,我就应该了解她的信仰。我心里暗暗算计着 “现在先暂且妥协,做个决志祷告,以后我再慢慢用我的影响力把你拉出教会,让你离开主,改信道教。”


于是在一个星期天,我跟阿燕一起去了教会。一到教会,我就被温馨和睦的气氛给打动了。很多人都和我素不相识,但他们都热情地过来跟我握手打招呼。知道我眼睛看不见,对我反而特别照顾。在这里我根本感觉不到歧视和同情,只是真诚和亲切。


以后只要星期天有空,我就随阿燕一起去教会,听他们讲道。虽然我还不信,但已经不抵触了。其中有一个姐妹对我和阿燕特别关心,经常带其他的弟兄姐妹到按摩店来看望我们,带我们唱诗做祷告,邀请我参加教会的各种活动。这段时间,我的心跟耶稣基督越来越近。


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,牧师带领我做了决志祷告。但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问:「你这样真的能得救吗?这真的是你需要的吗?耶稣基督真是你的救主吗?」感谢上帝,祂一直在我的身上动工,增添我的信心,给我勇气和力量。两年后,我接受了神圣的洗礼。


我靠着主耶稣基督的力量把酒给戒了,赌也给戒了,但烟只戒了一半,从每天抽一两包,到现在每天抽两三根,我会继续靠主全部把它戒掉。


以前我还很喜欢爆粗口,就是人们说的”出口成脏”的状态,我以为这样很威风、很有男子气概。信主以后,主教导我们「污秽的言语一句不可出口,只要随事说造就人的好话,叫听见的人得益处。」(弗4:29),我就慢慢把这个坏习惯给改了,改了之后才体会到,其实男人不讲脏话、不爆粗口更有魅力。


放下仇恨


刚开始,我曾经想过如果眼睛好了,第一件事就是找肇事者一家报仇!有一次和阿燕聊天时还脱口而出,把善良的阿燕吓到了。


信主以后,我不知不觉间有了发自内心的微笑;独处时,不再感到令人窒息的空虚,也不需要用酒精麻醉自己入睡。多年的悲愤逐渐消散,现在的我不再寻思如何复仇了,因为耶稣基督在十字架上说的第一句话就是:「父啊!赦免他们,因为他们所做的,他们不晓得。」(路23:33)我已开始体会,当一个人被神的爱得着,心里涌流的是爱,而不再是恨。


家人听说我信主都非常反对,两个姐姐打电话来骂我背叛了祖宗。她们认为基督徒不拜菩萨就是大逆不道,无论我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。老爸虽然没说什么,但是心里很不痛快,老妈则是用哄孩子的口气苦口婆心地劝我。


实在受不了了,只好向神祷告,求神亲自调解。结果神使用了两个人,一个是我的二姐夫。他在我们镇政府上班,曾做过统战工作,接触过许多基督徒,他用他的立场和观点劝说两个姐姐,他虽然没有把神的旨意说清楚,却起了作用,最终姐姐都默不作声,不再反对了。


还有一关就是老爸。他是退休的老干部,姐夫说服不了他。一天早上,老爸突然上街买油条,碰上了他十分尊敬、久未谋面的小学老师,这位九十多岁的长者也上街买油条。小学老师的妻子是基督徒,而他是拜偶像的,但平时教堂有什么事情也会帮忙。


这么一个在信仰上糊里糊涂的人,当老爸跟他述说了自己的苦恼时,就用他的那种糊里糊涂、似是而非的基督信仰观劝说老爸,竟然把老爸给说通了,也不再反对我信主了。哈哈,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!


经历恩典


我和阿燕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,她父母得知这件事以后,非常反对,直接把阿燕叫回家进行劝说。


阿燕的家族很大,她爸爸总共有三兄弟,堂叔堂伯十一位,姑姑十几位,堂哥七八位,还加上堂嫂们。像她这种年纪的女孩子却只有她一个,所以平时大家就很宠爱关心她。现在听说她要嫁一个大她十五岁的盲人,全家族像炸开的锅,纷纷反对,说阿燕信耶稣信傻了。


阿燕在家一个月,不管走到哪里,总有一波波的人来轮番说服她。他们列举了很多嫁给我之后的种种困难,并扬言对家族带来耻辱。她的同窗好友们也打电话回来骂她,甚至有几个人专程从外地赶回来阻拦她。那时候我真的担心阿燕会招架不住,改变心意。很感谢主,阿燕完全不为所动,她说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,日子就算辛苦一点也会很幸福的。


可是,反对的人实在太多了,我们只能依靠主,每天向神祷告。感谢神垂听了我们的祷告。阿燕大伯是村里的村委书记,在家族中威望很高。他开始也是反对我们的,后来不知怎地转而支持阿燕。他这一支持,那些反对的声音就都安静下来了,而且他还大包大揽我们的婚事,甚至连阿燕的父母都不让插手,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。


新婚两个月,我和阿燕参加了恩爱夫妻营,为我们的小家庭打下真理的基础。


婚后一年,阿燕肚皮毫无动静,又引发了风言闲语,说是因为在教会举办婚礼,没有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。于是有人到我家指点迷津,看了看房子还有屋里的摆设,还要了我和阿燕的生辰八字,向我父母献策。


我和阿燕全部置之不理,因为我们深信上帝所安排的都是最好的,祂会给我们所需要的,而不是我们所想要的;不管顺境逆境,只要顺服,必能蒙福。我们心里都很平安,很淡定。


但是我老爸老妈就不这样想,他们还没信主,急着抱孙子,就按照那几个人出的主意四处烧香拜佛,特别是我岳母,专门到香火旺的庙求了个花篮,趁我们不在的时候放在我们的房间里。


我真不知道这个花篮能有什么用。难道花篮上面的花能够结果,长出孩子?能够招些鬼魂来投胎转世,变成我们的孩子?那么人是从鬼而变?最初的那批鬼又是从何而来?


我和阿燕一回家,就放火把这花篮给烧了。因为圣经上面记着说:「上帝就照着自己的形像造人,乃是照着他的形像造男造女。上帝就赐福给他们,又对他们说:要生养众多,遍满地面,治理这地……。」(创1:27,28)很清楚地告诉我们,人的生命和生育能力是神所赐的,跟竹子和纸张所做的花篮一点关系都没有。


见证神迹


后来阿燕开始呕吐,吃什么吐什么。她的肠胃一直都不好,这几年每年都要发作。这次我们怀疑也希望她是怀孕,所以去医院检查。结果不但没有怀孕,而且对精子过敏,体内还发现三种病毒,其中有一种会导致流产。总而言之,阿燕的体质不容易受孕,就算受孕也会流产。医生便告诫我们需要治疗一段时间,而且半年内不可以怀孕。


过了几个月,阿燕又开始呕吐,感觉下腹涨。我们用试纸试了3天,都显示没有怀孕。于是我们就理所当然的当成肠胃病,跟医生说明了前前后后的情况。中医诊断为下焦(肚脐以下)淤血,就给阿燕开了活血化瘀的药,阿燕喝了十几帖,又配合针灸、艾灸和按摩。


疗程到了一半,呕吐的现象是止住了,但是小腹还是感觉涨涨的。于是我们又换了另外一位比较有名的中医,又喝他的药一段时间,还是没有改善,就再换一位。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,小腹涨涨的感觉始终在。


直到有一天,阿燕发现小腹已经鼓起一个小拳头大小的包了。我说糟了糟了,是不是长瘤了?!然后又回头去找医生,他这回说什么也不给我们开药,非得我们去大医院检查。检查结果一出来,说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!


前面问诊的其中一位中医是我的朋友,知道这个结果以后,沉默了足足半个钟头。我们很多盲人朋友都是从事中医推拿的,对中药多少也有点了解,活血化瘀的药对孕妇来说就是打胎药了,阿燕喝了十几帖,小孩居然没事!?他最后感慨地说:「该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。」确实,上帝若要赐予,谁也夺不走。


那天得知怀孕四个月以后,不但我们非常惊喜,彻夜未眠,连同腹中的胎儿也非常高兴,他在里面欢呼雀跃,阿燕的肚皮抖了整整一个夜晚,好像在里面说:哎呀,你们终于知道是我了,不会再把我当成”淤血”了,不会把我当成瘤了。


201511月,阿燕顺产了我们的长子,视力正常,非常健康可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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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作者简介 -

陈志诚,漳州市平和县人,盲人按摩师,97年因为被枪误伤导致眼睛失明:太太,阿燕,盲人按摩师现在全职在家带孩子,先天眼盲,目前可用盲人助视器进行简单的阅读,儿子六个月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