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无法胜过灵魂中这那些不知名的压力和重担。一方面极度清高,另一方面也极其自卑。每一天的生活对我来说都是挑战,毫无快乐可言。

口述/文字:阿颖 

旁白文案:李小雪  旁白、剪辑:苏斓岚


张国荣自杀后......

2003年,面临毕业的我与全国人民一起遭遇了 "非典",这使得我逃避了大半年的毕业实习,在家无所事事。不久,张国荣因抑郁症跳楼自杀,我阴暗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寄托——成为 "荣迷"。



对那时的我来说,张国荣之死使我与他同患的 "抑郁症" 这种疾病变得无限美好和清高,简直成了 "美好、极致、敏感、不妥协、坚持自我" 等等一切形容张国荣的词汇的同义词。我也因此更加 "珍惜" 这种问题带给我的一切 "便利",虽然沉在其中很痛苦,但却 "痛并快乐着" ,至少证明我 "跟大多数人不同" 。而张国荣也像 "神" 一样成为了我当时的精神寄托。


当非典快结束的时候,父母征求我去哪里工作的意见,我只希望去广东,越远越好。在父亲的帮助下,我来到了珠海工作,在那里前后共呆了半年,不但不能胜任工作,而且无法与同住的同事们相处。每日飘乎不定,半梦半醒。


抑郁症急速复发,我失眠极重,吸烟、喝酒、听歌成了我自我安慰的唯一方式。后来跟那个单位不辞而别,我在一个深夜独自跑到了海南的大海边。


我像是一个情绪上的婴儿


我觉得自己根本无法胜过我灵魂当中这些不知名的压力和重担。一方面极度清高,另一方面也极其自卑。每一天的生活对我来说都是挑战,毫无快乐可言。即使对偶像的欣赏和怀念如宗教信仰一般给我短暂的慰藉,却不能解决我内心深处的饥渴,抽烟、喝酒更加不能。


我非常希望能过一种“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”的生活,一切都能重新开始。然而,我不能凭一个美好的想象就重新开始。父母非常担心我,约了我在北京见面,再次去看心理医生。


2003年春天,母亲在北京看到我的时候,我憔悴得像个鬼魂。在中科院心理所的咨询室做了心理测试之后,咨询师认为我的抑郁症非常严重,必须到医院的精神科去复诊。(也就是抑郁症已经到了精神病的程度,不是心理咨询师可以解决的。)而医院同样给我开了抗抑郁及焦虑的药物。


妈妈拿着药陪着我回到老家,我静养半年,一切好像平静了一些。那时我每天仍然很少说话,只是吃少量的饭、睡很多的觉、看书、做简单的运动。父母以极大的耐心给我包容,我像是一个情绪上的婴儿,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。



2004年春,我想通过“健身”来康复。那时北京有一个“42天减肥训练营”的活动,收费很高,但我坚持要参加,父母还是同意了。我认为自己变漂亮就能解决所有问题。在训练营中,我确实变瘦了,变开心了,但那是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人。


后来,由于对爱情的憧憬,我留在北京,却一直被拒绝,不断受伤。那年我参加了北京心理咨询师的报名以及培训,那是我生命的一个转折点。


祢没有放开我的手


在心理咨询师培训课程当中,我认识了许多各行各业的人。在他们当中,有许多人现在都已经成为了心理咨询行业中成熟的咨询师。而向我传福音的一位香港弟兄和带领我到教会的一位台湾老师,他们都在不同程度上给我许多的帮助。


因为太渴望改变了,我来到教会。神以怜悯和慈爱待我,确实在几年当中给我的生命带来了转机和更新。但这并不是说,那种“自我中心”的倾向已经完全改变了,我可以不自怜、不自负、不自义、不敏感了。只是这一切倾向在信仰的外衣下藏了起来,更深更隐蔽了。即使它发作出来,也会被好心的弟兄姊妹以爱来理解包容,我却更难把它带到神面前来真正认罪悔改,得到悔改后的真正医治。


其实我觉得人性是相当复杂的,至少我自己的罪都是藏得很深而不自知。虽然接受了救恩,参与受洗、聚会、服侍,但如果没有找到内心深处的罪并且认真地悔改、省察、操练的话,信仰只是一副麻醉剂,在疼时可以安慰自己,却不可能有更新的生命,也不能活出圣灵的果子,更没办法造就周围的人。



我的生命当中一直存在着一种罪,就是对亲密关系的一种苛求,到了以它为神的程度。一份我认为重要的“感情关系”,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,都可以极大地左右我的生活,影响了我在生活中做出的各种决定。其实这种情感并非不好,而是太过自我中心且太伤人,究其根源是人性中的自私,以自己的判断为神,不顺服神。直到如今,我仍时不时地会“犯”此“毛病”。


2005年,在北京参加家庭聚会的时候,我认识了一位很谈得来的姊妹。我们在音乐、艺术等方面无话不谈,非常亲密。我开始依赖这份情感,并且如同往常一样想要控制这份情感。如果情况不如我所愿,情绪就会爆发。


那几年当中,因为我不成熟的情绪和信仰,真的伤害了非常多的弟兄姊妹。但当时,我只是觉得自己孤单无助又受伤,对神一直施给的恩典却视而不见。但是主仍然是怜悯我的,虽然艰难,祂却没有放开我的手,一直拉着这个软弱、自私、幼稚的孩子向前走。


眼光投向有需要的人


2007年,我来到一个主内的慈善机构工作。那时,我已经从事心理咨询工作两年,并且参与了一些与青少年心理辅导有关的公益项目。其实这种类型的工作给我带来非常大的帮助。而这一次,神为我预备了这家机构,不仅让我得到很好的工作机会,并且在这个工作中一直与我同在,借着我这个软弱的人,去伸手拉起那些在痛苦、无助、穷乏当中的人。


他们有孤儿、残疾人、重病孩子和他们的家长、贫穷人、单身妈妈……我知道这份工作是神为着我的益处准备的。因为只有在做这些工作时,我才能把时时投向 "自我" 的眼光投向那些境遇远远不如我的人,看他们的需要、以及他们在困境中的坚忍和爱心。



其实许多时候根本不是我在 "给" 他们什么,而是他们无私地给了我太多。他们对生命的尊重、对人的关怀和怜悯、对未来的希望,好美好美……而他们在绝境中对神的信靠,更美。神藉着这工作在医治我。


我的情绪仍然时好时坏,但已经不会坏到让我不起床、不洗漱、不吃饭、不交友、不工作的地步。虽然有时真的还会有冲动想那么做,也确实有一些时候仍然做过这些逃避的行为,但次数却越来越少了。我想我是在慢慢好起来了,“抑郁症”这个词已经与我渐行渐远,我认识它,但却不会让它再控制我。


2009年秋,我走入婚姻。2010年生子,至如今,生活是另外的模样,我面临着不一样的挑战。其实我仍然不是一个灵命成熟的基督徒,没有美满的婚姻、得当的育儿方式,甚至我也没有很成功的工作、舒适的生活。但是真的,当一位朋友发来语音信息,说到我的“抑郁症”时,我小小吃惊。因为我早已忘记了曾经那么多年,它是我的一部分。

 (文中所有图片来源于网络。)

- 作者简介 -

阿颖,1980年出生于吉林延边。多思善虑,疏于学业。20岁患抑郁症,时近5年。曾长久无法参与正常的工作、学习、社交。2005年取得心理咨询师资格证,随之进入教会。在神的带领下走至如今,已完全摆脱抑郁阴影,且能以己经历帮助他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