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字:杨淑琴 念读:钟熙宜
死亡,你的毒钩在哪里?我何曾想象过,在人生的尽头将要划上休止符时,竟然还是充足地沐浴在神的恩典之中。让我们心中只有感恩,只想赞美祂,而没有丝毫苦毒或后悔。我恨不得大声告诉诸位,只要你认识耶稣,死亡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、阴暗。爱里面是容不下惧怕的。
在这春暖花开、鸟语花香的季节里,到处生机蓬勃,前日连林边的野兔都生下一窝小兔子,热闹极了。妈妈的菜园里是绿油油的一片,鲜嫩的菜多得可以分送好友。
惟一不对劲的是我,依然被封闭在严冬之中,病痛消耗着宝贵的精神和体力,实在令人烦恼。疼痛也极易使人消沉,还不时担心身体的衰退和受罪是永无止境的,很难想象我所承受的不会超过所能担当的。
正确的决定
如今,我又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打点滴,以降低血液中的钙。当Dr.G来看望时,他坐在病床边慎重地告诉我们:选择不再做任何的化疗是需要勇气的,然而对我而言是个正确的决定。
如今多余的治疗只会对身体带来更多的摧残,勉强地延长一小段质量不佳的生活,对病人和家属都没有什么益处。而他将会不遗余力地减轻我身体的不适,让我有段较有意义的生活。
话语至此,他已是泪痕满面,而他一直是我们最爱的医生。
我的乳癌已蔓延至骨头及肝脏,如今肝已肿胀到常人的四倍大,加上腹水的累积和气胀,肝功能急速地瓦解。我变成「冒牌孕妇」,大腹便便,行动笨重,动则气喘,无法进食。更不是滋味的乃是孕妇孕育着新生命,而我却满腹致命的癌细胞。
然而,Dr.G说:病到如此,多数人早就痛得难以忍受。我却只是喊胀、胀、胀,而不叫痛。他一直重复强调,这是我「特别的恩典」,并预言若现在还不痛,我归去时也不会太惨。真是大好的消息!因为我好怕痛。
接着,谈到死亡将如何开始、如何结束;谈到任何紧急情况都不再急救;谈到临终安宁疗护的组织对病人所能提供的最后一段服务……。
我这才惊叹,人走之前需要做完的功课还真不少,若留下一堆垃圾给伤痛的家人处理,真是于心何忍?
最后的通告
「公事」谈完后,Dr.G又说:「淑琴,知道吗?妳一直是个异数,几次面临死亡的威胁,妳还总是打破统计数字而奇迹般地存活下来;你们一家的精神状态又是那么的积极,令我十分佩服。
因此,我一直对妳的病情感到乐观,从来不去估计妳可以存活多久。只是如今肝功能如此之差,令人无法再乐观了;何况肝的恶化可以是很快的,只好让你们早作准备了。」
一到八周是他的估计。我差点儿由床上跳起来喊叫着:「不要这么小气,再多一点行不行嘛!」
随即,也才想起这可不是在买冰淇淋,总想又大又满的那一「球」。只好偷偷转回,向紧守在床边的老公轻声地说道:「整个医疗队伍的人都认为我这回是死定了的。咱们要不要靠主再拼一场,好证明他们最后的估计仍是错的,因为生命的长短是在乎神的。」老公笑着敲我的脑袋:「好极了,加油!鼓起妳的勇气来。」
其实,这可能是几个月来他首次听到我还肯作战的话吧。因我的士气早已被恼人的疼痛和连连的失望所磨损殆尽了。
化疗的药物接连更换都不见效、全身又乱痛难忍、才数日就吃掉了一瓶止痛药时,我清楚地知道已走到了人的尽头,往后是神的开始。日子如何都在神的手中,除非再有奇迹出现,我是难以存活了。
但我很清楚自己可以全然地信靠神,因祂会与我同在,直到世界的末了,这应许在病中一直给我带来无限的安慰。珍惜当今虽然与死亡这一劲敌紧紧地面对面,妙不可言的是,与此同时,神竟然赐给我们夫妻超乎异常的平安和满心的感恩。
我自己都讶异,心中怎么会丝毫没有畏惧,反而满溢着耶稣的爱,只觉得好幸福呢!再想到当我冲向死亡关卡时,耶稣早已胜过死亡,等着迎接我的是慈爱的天父,而我将得到真正的自由、崭新的生命,这是多么值得庆贺的时刻呀!这是只有在基督里的儿女才能得到的上好福分。
真是越想越兴奋,若不是割舍不下世间的甜蜜爱情、亲情、友情,也舍不得他们将为失去所爱的人而伤痛,我也不想当什么「异数」啦。
我跟老公商量:让我早点收兵,保证回天家后每天去吵耶稣保守每位家人,祝福老公的事奉,让他有更好的健康妻子……这岂不比祷告更直接有效?老公横我一眼说:「妳还是乖乖留在我身边吵我一人就行了。」
为此,我又努力地凭信心祷告:求神怜悯施恩,求神大能的手可以触摸我,使我得完全。好让我这瓦器再被神使用下去,也可开心地伴随家人再走一程。
想想生命既然是永恒的,那么在短暂的人世间,活上四十岁或八十岁岂不是相差甚少?然而,在世上的这段光阴却也是人们惟一可以认识神与救恩的机会;也是基督徒与神同工,传福音救人灵魂的惟一时空。
为此,我们每个人理应珍惜神所赐给我们的年年日日了,不是吗?而且若与永恒相比,即使在世间常处患难,也就不会那么难以忍受了,因世上的苦难毕竟短暂,也是终究要过去的;更何况还有爱我们的神,时时赐下力量。
为此,我们怎能轻易放弃好好活下去的机会呢?
最后的忙碌
被宣判死期后,我觉得接下来的日子好像又会忙碌起来,甚至时间不够用了。许多事要作决定,包括把多年前就写好的遗嘱拿出来读一读、丧礼的细节、追思礼拜、研究花落何处……
想到能有多点时间与家人聊天,自己又计划给每位家人和老友写写信;要说些幼时趣事并录下音来给儿子;还有和妈妈来不及说的贴心话;也还要与来访的朋友话别,对于体力不足的我而言,岂不是也够忙的吗?
老公知道我是一向不穿金带银,连结婚戒指也只带过一次,这下不知是何心结,赶忙翻出一对相同的戒子,他一个、我一个,紧紧地把我套上。
然而,儿子抗议我们讲太多预备死亡的事,惹他伤感。他说,妈妈被耶稣接去就不再受折磨,当然高兴;但是要庆祝妈妈的离开是很困难的事,不管大家多么爱他,妈妈就是不一样。
所以他要翻出由小到大每年拍的相片贴在我的房里,时时提醒妈妈:时候未到,不要灰心丧志,要继续为他而努力。他也抗议,预备这些事使他生活在压力之下,因为发现洗头时还掉了许多头发(口气和他老爸一样)。
此时,我冲口而出:「没问题,妈妈的假发转送给你!」对我这老妈,除了摇头外,立刻又七嘴八舌地引发了一场讨论:妈妈「走」时是不是应该戴假发……。
在说笑中,我们一起就把许多事情作了决定。
父女情深
我与在台湾的父亲四年未曾见面,因心脏的缘故,医生不准他长途飞行,平时多靠电话联络。在电话中他常听见女儿很有元气,声如洪钟地报导病情和现况,也就放心些;但再与我妈一谈,听到的却总是软弱无力还哭哭啼啼,经常搞不清这对母女是谁有问题。
这回听到女儿亲口说「病危」了,再也顾不得医生的警告,立刻搭机赶来北卡。直到见到病危的女儿比他想象得更有活力、更有生气,焦虑的心才放了下来。
感谢神保守父亲一路平安,这是他首次来美国。接着是主赐给我两星期非常特别的礼物和恩典。爸爸每天早晨和我紧紧地手牵手在林间散步,他不断地鼓励和安慰我,教我练深呼吸,好让我的身体能放松安静,早晚为我调理身体的不适……
我享受着与父亲在一起的温暖时刻。也联想到地上的父亲尚且尽心尽力爱他的孩子,我们天上的父亲岂不更知道我们的需要、爱我们更深。
勇敢前行
死亡,你的毒钩在哪里?我何曾想象过,在人生的尽头将要划上休止符时,竟然还是充足地沐浴在神的恩典之中。让我们心中只有感恩,只想赞美祂,而没有丝毫苦毒或后悔。我恨不得大声告诉诸位,只要你认识耶稣,死亡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、阴暗。爱里面是容不下惧怕的。
当我预备好自己的心要去朝见永生神时,也求神帮助我清除心灵上的包袱。我是一个爱积累东西的人,日记本就一大堆,又常常可在皮包里翻出前一年的收据,只有出远门时才清理,以积累更多的东西。
如今,我总不能还扛着自己多年囤积在心里的「垃圾」去见神。而天父也立时以厚厚的爱浇灌我,做内在心灵的医治,清除旧伤痕和不如意的回忆,我觉得这是个很谦卑顺服的经历,把一切都交出去了,真过瘾!
我甚为惊叹,原来神的爱早已丰盛地在等着我们去支取。只是我们许多事宁愿凭己意而行或凭自己的本领硬顶着。难怪有人说,神给穷人留下更多的信心。真是愈祈求、依靠祂的人愈是蒙福。
神也借着弟兄姊妹的爱,把我们全家人完全浸透。他们的关怀、情真意切的祷告,不断地鼓舞我们,为我所付出的完全超出想象,更难以笔墨形容,再多的纸也写不完他们的爱心。三周前的一个晚上,许多弟兄姊妹来家中为我祷告。
就由那夜起,我可以安睡到天亮,服用的止痛药日日减少,已经两星期不再感到疼痛,胃口也逐渐有改善,我的生活质量立刻大为提高,我们怎能不感恩?
我们知道,正是神开了我们的灵眼,使我们清楚地看见有支庞大的军队正与我们并肩作战。我们一点也不孤单,我们的信心得以坚固,并将继续心存盼望,积极地祷告,努力面前,直到见主面的日子。